【世間】你想賣香雞排嗎？

我第一次開始打工的經驗，是在國一的時候，當時同學家裡是在開牛排館，在那個年代，可以吃牛排還算是很奢侈的行為，我還記得，那時還偷偷吃了客人吃剩的一小塊菲力，因為從沒吃過，覺得特別好吃。那個時候時薪是 60 元，這是我第一次可以獨立賺取自己的零用錢，一天打工個四小時，就有 240 元，我記得那時每天坐公車去打工，晚上坐公車回家時，覺得多了 240 元就好滿足。在牛排館打工的時間一直持續到高中，我寒暑假有空就去打工，打工的時間從幾個小時、半天到一天，練就一手端三個牛排的功力。

後來，我跟著我媽去打臨時工。無論是大船、小船、近海、遠洋漁船，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拉上岸保養維修，其中一個項目是把船體內外生銹的地方刮除，然後重新上漆，我媽的工作就是這個，我跟著她作這個，這是一個很辛苦的行業，油漆有毒就不用說了，船體浸泡在水面下的部份，拉上岸後要刮除各式海洋碎屑、青苔、銹蝕，這些東西被高速機器刮除時，所帶起的塵屑具有非常高的毒性，大家都要戴上防毒面罩，但中毒的現象時有所見，塵屑沾到皮膚上更是一整個癢的難以忍受。

夏天時大白天火熱的太陽，當你在甲板上油漆時，那種全身火辣辣汗如雨下的感受，現在想來仍非常的深刻，偶而也要鑽到船體中，在油艙、船底、進水庫中進行油漆，我才知道，大船的內部，可以有五層、六層樓那麼高，那個時候，沒什麼職災防護的觀念，我記得我曾在一個船底狹窄的牆隙中油漆，底下是不斷旋轉的馬達軸承，帶動的是外頭推進的螺旋葉片，我在上頭油漆，我心想，我要是沒踏好，掉下去捲進去鐵定掛的很難看；不過我所遇過最危險的，是我從船底進水庫（一個密閉空間）中走出來的那一瞬間，眼前一黑、雙腿發軟，因為那是密閉空間，我只要再晚個一兩分鐘，我就會倒在裏頭了。

偶而我們也會接外包，到一些廠房或需要油漆的大樓去，信不信，高雄小港國際機場的新航廈還在搭建時，很多地方都是經過我的手油漆過的，那時休息時，近距離看著飛機起落，是很難得的體驗。

跟著我媽打工的工作雖然辛苦，但我也作了幾個寒暑假，一天的臨時工資是 1,300，在當時對學生來說，是非常好的工資，而我媽做了好多年，現在也還在做，我都叫她別做了，她總是說不做這個工作，她也不知道每天該做什麼…

我到中鋼打過工，是舅舅的部門，作的是防止空氣外漏的工作，煉鋼過程的一部份，煉鋼爐有時會噴出一些污染的空氣，我的工作就是巡視煉鋼爐哪邊漏氣了，趕緊用補漏泥填上，避免氣體一直漏出，否則的話被空污防治部門抓到，就會被罰錢，相較於油漆船體，那已經是個相對輕鬆的工作了，有空時，我還可以看著載媒的車子，把燃燒過媒炭灰燼載到一個水塔下，水塔大水直灌而下進行降溫，蒸氣衝天，這是最有震憾且最有想像力的一個畫面了。

在中鋼打工時，我已經是個大學生，我的學費中大部份，都是自己過去打工攢來的，後來有段期間，暑假時我待在台北，去便利商店打工，那時條碼機還沒普及，我要自己記下一些商品價格，尤其是飲料，因為它們冰在冰箱中，水氣容易使得價格標籤掉下來，那時我好像常記錯價格，收銀機亂打一通，還好都沒被發現，那段期間的困擾是常要補貨上架，我最討厭補冰箱的貨，因為常進出冰箱，就因為這樣，咳了一、兩個月，咳到胸口都好痛，還有一次為了止咳，喝枇杷膏去噎到，整整一兩分鐘無法呼吸，那時是在宿舍，沒有室友在，我以為我快掛了，正想衝出去敲別人的房間求救，才勉強可以呼吸了。

後來，我有一陣子開始家教，教一個國中生，不過，那名國中生並不怎麼用功，每次去他家，若媽媽不在家（爸爸去大陸工作），就只會要我跟他玩電動，每次我都得跟他曉以大義，畢竟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家教費（一小時 450）。他媽媽是美語補習班老師，那時個人電腦正興盛，她想弄個小學生的電腦班，於是就找我去教，我得自己設計電腦教材，教一群皮的要死的小學生用電腦，用 Word 打出一個賀卡之類的東西，不過，他們最後，還是都只想要我抓一些電腦遊戲給他們玩，對了，他媽媽給我的電腦是 286，很久沒用了，每次要裝什麼時興的軟體時，我都只搖搖頭說不行，他媽媽就總給我一種他當初買那些電腦受騙的感覺…

在考研究所完畢後，課也修完了，就等著放榜畢業，我就去找了一份在家工作的東西，當時流行分類標籤，我去了 Openfind 打工，內容是按照一份鏈結清單，去看看網站的內容，然後按照格式寫份網站簡介，放到 Openfind 的資料庫中，一個網站的簡介我記得是 10 塊錢，一個小時看個 10 到 20 個網站的話，一天六小時也是蠻多錢的，要說人肉搜尋引擎的話，那時我應該就是人肉的一部份…XD

不過 Openfind 的打工沒有作太久，因為當時，有另一間工作室要跟我合作，撰寫 FrontPage 的書，是的，FrontPage，在那年頭，可以寫個 HTML 網頁還算是了不起的事，FrontPage 也是很多人寫網頁的選擇之一，那也是我第一本書，第一次跟別人簽訂合約，第一次要寫好幾百頁的內容，壓力之大，是我以往難以想像的，於是我退掉了Openfind 的打工，專心把書寫完，也許是那陣子電腦書市場正旺，我那本書記得還有到四刷，就現在來看，算是還蠻暢銷的書，但是我那時年紀小賣斷版權，所以那本書我只拿了三萬多元。

求學階段的打工史，大致就在這邊告一段落，從國中開始的打工經驗，從黑手作到白手，從大太陽底下作到在宿舍，我了解到…工作其實有各種形態，工作其實各有其好的與不好的一面；所以，我很討厭看到什麼不如去賣香雞排、開早餐店之類的說法，這些行業其實也有他們辛苦的地方，無論自己選擇什麼工作，都是自己的決定，我一直是這樣的觀念，我也知道，工作本來就有其公平與不公平的部份，同樣一個小時，有人一小時作的就硬是比別人一小時作的報酬少上許多，工作性質不同，這本來就是必然的結果。

有的行業有其光鮮亮麗的一面，但其背後，其實也有其辛苦的一樣，絕大多數的人，都是自己努力，除非祖上有德，否則辛苦必然，有的人想要穩定，但就得犧牲自由與一定的發展性，有人想要較高的自由與發展性，但必然失去一定的穩定性，很多人想要兩者皆得，但很少人可以達的到，有的人達到了，但他必然是付出一定的專業、努力才有，創業亦然，獨立工作者亦然，若不想承受他們所承受過的壓力，那又如何得到你目前所稱羡的所謂成功或光環呢？

下次，想要再寫下賣香雞排、早餐店之類的說法，或是羡慕空姐光鮮亮麗，可以環遊世界之前，或是 OOXX 所以 GGYY 時，請再想想，很多工作或決定，其實就只是想要什麼，自己選擇，選擇之後，承擔後果，如此而已，自己想清楚想要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… 如果你做不到，那麼就是不尊重他們的工作，你去做了，到時就是不尊重自己的工作，你自己都不想尊重的工作，為什麼還想去做？